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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影评:

《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李九霄,移动的锚

五一档很短,假期总不够长。

趁着假期还不算完全结束,来谈谈这个档期里,或者说电影里,总让人觉得身上的故事还没结束的演员,李九霄。

《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是五一档期里唯一的犯罪悬疑片。

一套公寓、一个戏台、一间库房、一张牌桌,几乎撑起了整个128分钟的电影。

封闭叙事的空间里,各色人等的角色生命,有无限延展。

牌桌四人组加上突然出现的箱中人,幺鸡冶艳,发财匪气,九饼懦弱,老付官僚,一派终生相,各有各强。

而李九霄饰演的七万,则是那个托底的人。

戏是行驶中的船,海景水域不停变幻,船上众生,群戏万态。

而李九霄是锚。

每一次都能在不同的群戏里,成为那个钉住我们注意力的人。

李九霄

李九霄的外貌很有辨识度,长发,线条分明,眼神像刀。

这或许和他的彝族血统有关,父亲彝族人,母亲重庆人。

虽然此前有过不少作品,但李九霄被大多数人记住,还是2016年,在《火锅英雄》里,摘下八戒面具的那一刻。

一开始,他就是因为群戏中的角色被我们记住的。

他可以在《火锅英雄》里,遮住面目,只等摘下的那一刻。

他也可以在《八佰》里,默默等待,计算时间,直到最对的时候,才抱起电话线冲桥。

他当然还能在《街娃儿》里,藏起长发,变成短发的东子。

于是,当我们看到他在《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里,变成一个有点唯唯诺诺的火锅送餐小哥七万时,也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作为一名演员,他从不怕把自己,遮,埋,藏,起来。

哪怕是在高手云集的群戏里。

这是真正理解表演,吃透戏剧的人,知晓自己角色作用,也担得下这类角色表演的笃定。

不一定要做最有杀气的,但可以做那个最令人动容的;不一定要做最有记忆点的,但可以做那个把谜底藏到最后的;不一定做那个推动剧情狂飙的,但可以做那个为结尾兜底的。

李九霄,就像是个移动的船锚,穿行在不同的年代、身份、背景之中。每一次,都能在不同的群戏里,成为那个钉住我们注意力的人。

让我们来详细说说《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

七万,这个名字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其他人,为自己选择的名字,是幺鸡,是九饼,是发财,都是牌谱中靠头尾的数和字牌。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这三个人的心境,要出头,要倚老,还有贪婪。

但李九霄的外卖小哥,给自己选了七万。

一个中间的、不引人注目的数字。

七万,其实在出场时,就已经定下了这个人物的基调。

他一手拎一个外卖袋,是职业习惯和肌肉记忆。

反戴帽子,是为了不遮挡视线。

胸背书包,让这个人物变得“累赘”,更符合他平时的职业生态。

戏台垮了,他是去撑起来的,干活的那个人。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细节,当牌桌四人组要开始商讨正事,提议关掉手机,以免有人留下证据时。

七万,是第一个关机的。

李九霄,演出了七万这个角色,作为响应者和配合者的地位。

这,其实与李九霄此前的角色,被人们认知的那种“狠”是很不同的。

只不过这种狠,都呈现为不同的样貌。

《八佰》里的刀子是狠的,在上海街头刀头舔血为生。

他的速度,就是他的狠。

《金刚川》里的刘浩是狠的,他理解战争必须得胜利,但不理解战争必然的牺牲。

他的柔软,也是他的狠。

《送我上青云》里的毛毳是狠的,他懂胜男最薄弱的软肋,却仍要刺下。

他的爱与淡漠,还是他的狠。

而到了《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的七万这里,李九霄不再演“狠”了。

这对于总被“刀子”、“桀骜”这样的词汇来形容的李九霄来说,是走出表演舒适区的一步。

他是在演这个人物的“藏”。

在《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的故事里,因为空间简单,人物关系单向,很大一部分悬疑和吸引力,都靠人物关系,一点点揭开真相。

人物关系,得从单向变成双向,甚至三角、多边。

随着九饼,发财,幺鸡,和老付之间的真正关系一个个揭开,观众们,其实是在反复被悬疑感刺激的。

而七万,则把自己的悬疑感,藏到了最后。

他的角色身份命运,是为这个封闭空间故事的解谜快感托底的那个“锚”。

比起幺鸡的自我,发财的匪气,九饼的懦弱,七万这个人身上最重要的特质是,善意。

善意,是一种向内的,圆融的,润滑剂般的特质,并不具备强烈的冲突性。

从戏剧角度上来说,是不那么容易出戏的。

但李九霄对这种善意的演绎,仅用一场戏,就演出了这种圆融里的冲突。

这场戏,是跪。

在被动地成为分解“尸体”的那个操刀者的时候,他举起菜刀,一开始,是站着的。

他颤抖,他犹豫,他祈祷,但他最终,跪了下来。

这一跪,跪的是什么?

他跪的不是鬼神,不是死亡,甚至也不是恐惧。

而是自己内心的善意。

所以最终乱刀剁下,并没有嵌进血肉,而是落到了案板上。

这一刻,李九霄演出了七万这个人物,内心灵魂为鱼肉,行动为刀俎的时刻。

刀刀入人心。

在这场“下跪戏”之后,我们也就能理解,当七万最终知道真相,却并没有对付主任做出什么的行为。

那场他在天窗阳光下的表演,不仅仅是人物被真相冲击的崩溃,更是七万自己与自己内心对话的确认。

这是完全进入了七万这个人物命运的个体视角下的表演。

他的自我,比他的恨更广大;他的善意,也比他的狠更浩渺。

他弱,但不绝懦弱。

他服从,但从不盲从。

他藏着自己的秘密,但从不藏起自己的善意。

演戏,对于李九霄来说,或许就像行船,航行在不同的海域,周遭的风向、暗流、语言、生态,瞬息而变。

他并不怕。

彝族人的李九霄,彝族名字叫吉克曲且。

曲且,在彝族话里,是金子在跳舞的意思。

这块跳舞的金子,总是得从这处舞去那处。

他出生在四川凉山西昌,去爷爷奶奶的昭觉县那里长大,母语是彝语。

于是,彝族的那份野性留在了他的骨血里,镜头能看出来,角色也抓住了这一点。

后来,他又回到西昌,开始学汉语,最后,学会的是团结话,就是用四川话的发音,来说出彝语的表达。再后来,李九霄才跟着母亲学会了重庆话。

于是,李九霄的不少角色都与川渝地区有关,这片土地懂得他的匪气,也保护着他的柔软。

后来的后来,他跟着家里人来了北京,又学会了北京话。

他这艘船,始终在不同的地方航行着。

李九霄自己说,“我的语言史几经波折”,对于如今说出这句话的他,语言或地域已经不再意味着动荡。

它们,意味着远航,以及一位表演者,要在戏剧里,和个人生命体验里,同时要驶过的广袤天地。

在之后,他还会是《冲撞》里,众多散兵组成的橄榄队员中的一员。

《消失的大象》里,卷入伪钞案旋涡的众人中的一位。

《蛟龙行动》里,无边战火里的一砾砂石。

他进入一部作品就如同抵达一个未知之地,而他自己,就像被放下的船锚,每一次,都义无反顾地,一个猛子,扎进这深海之地。

锋利的锚尖勾进土里,与角色的关系,与自我的关系,与故事的关系,都有底了。

无比笃定。

本稿作者:闵思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