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爱腾“逼我”看盗版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熊出墨请注意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近日，电视剧《扫黑风暴》开启了超前点播， 引来网友一阵热议。随即，送审样片泄露，腾讯视频标价 3 元/集的内容在盗版网站上可随意观看。

　　时间往回拨两年，当时的热播剧《庆余年》同样是因为超前点播而卷进了盗版泛滥的漩涡。而继续复盘，从《陈情令》《亲爱的，热爱的》《三十而已》《人民的名义》等剧集的播出期间，都能找到相似的剧情。

　　夏洛克·福尔摩斯告诉我们：世界上 99% 的巧合都是人为的，如果总能碰见巧合，那还叫巧合吗？

　　熊出墨找到了几位视频平台的老用户，就此次《扫黑风暴》资源泄露聊了聊，尝试从用户的角度去解释盗版资源与超级点播为什么总是结伴而行。由此，我们发现了其中存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必然。

　　那么，到底是谁把大家推向了盗版？

　　开了六家 vip，还是没资格看剧

　　对网友的反馈稍加梳理，不难发现，为资源泄露叫好的人群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视频平台的 vip 用户。

　　这是非常反常的现象，按常理来说，vip 用户是从普通用户中筛选出的版权意识较强、愿意为正版内容付费的那批人，为何现在自相矛盾，对着盗版说“真香”？

　　“原因很简单”，点亮了多个 vip 图标的高晟说出了他的理解，“平台怎么对待用户，用户就会怎么对待平台。”

　　“腾讯、优酷、爱奇艺、芒果、B站、搜狐视频，我有 6 个视频平台的会员。七龙珠都快集齐了，想看个剧还是没资格，这事说出去我都怕没人信”，高晟表示，自己家人就是内容从业者，购买会员的习惯往大了讲是出于对正版内容的尊重，往小了说就是想安安生生看个电视。

　　然而，天不遂人愿。

　　“7 月底刚续费的腾讯视频 vip，8 月初《扫黑风暴》开播，前几集看得挺爽，可点开追剧日历当时头就大了，超前点播又双叒叕来了！”

　　根据腾讯视频平台的播出安排，vip 用户可以比普通用户多看 4 集，而从 15 集开始，用户则可以以 3 元每集的价格对《扫黑风暴》进行超前点播，使用“钞能力”一次看个够。即便是尊贵的 vip 用户，也要再掏腰包付费点播。

　　对此，高晟态度明确，“抵制盗版，也绝对不会支持超前点播。超前点播也存在有几年了，根据经验，只要点播一开始，资源就会流出。今年果然也泄露了，而且还是送审样片。这说明什么，说明内部工作人员也看不下这种行为。”

　　当然，超前点播并非腾讯视频一家的问题，而是行业已经默许存在的潜规则。2019 年律师吴声威曾因超前点播把爱奇艺告上法庭，最终判决结果为爱奇艺败诉，超前点播条款无效。此后，超前点播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摇身一变成为合法合规的项目，在各个平台普及开来。

　　例如芒果 TV，平台还专门针对超前点播定制了新的会员服务。根据高晟的观察，该项权益只在平台的季风剧场内可以使用，而目前季风剧场仅有 4 部电视剧，其中 3 部不需要点播，另一部尚未播出。

　　“天下苦超级点播久矣”，并非一句玩笑话。@橘子娱乐创建的关于超前点播的投票中，共有 5880 人参与，3927 人质疑会员还要花钱解锁，会员意义何在。仅有 306 人认为花钱买开心，会忍不住为此付费。

　　值得注意的是，《扫黑风暴》泄露之后剧方发布反盗版声明，腾讯视频近日也以侵权为由状告抖音，这两项操作如烈火烹油，彻底激起网友情绪。在相关报道、微博的评论，声讨超前点播的音量明显高过抵制盗版。

　　这意味着，盗版资源四处流传，视频平台的维权应该得到法理上支持，但网友这边却普遍认为其并不值得同情。

　　会员涨价可以接受，但别变着花样割韭菜

　　用户嗤之以鼻，平台趋之若鹜，背后的驱动力很明显——钱。

　　作为超前点播的始作俑者，腾讯视频于 2019 年暑假上线了《陈情令》的超前点播，总计 30 元可点播大结局，数据显示，19 个小时里超过 260 万人付费点播，按每人 30 元计算，腾讯视频至少收入 7800 万元。

　　视频平台缺钱，这是路人皆知的事实。根据爱奇艺发布的财报，今年第二季度平台总收入为 76 亿元，净亏损为 14 亿元。其他平台，诸如腾讯视频、优酷、芒果 TV，也尚未走出亏损阴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多播一些《扫黑风暴》这样的好剧，用户自然就会支持平台。与其变着花样伸手要钱，倒不如实实在在把内容做好，争取用户的支持。”

　　乔乔是腾讯视频的 vip 用户，同时也是视频行业的观察者。她表示，市场正在向存量竞争过渡，ARPU（每用户平均收入）成了反映视频平台经营状况的核心指标。其中，会员服务是最重要的一项。爱奇艺上季度 76 亿收入里，会员服务贡献了近 40 亿。

　　而对比会员服务的订阅价格，国内平台的定价普遍低于国外。Netflix 高级会员每月 17.99 美元；Hulu 每月会员 5.99 美元；Disney+ 每月会员 8 美元。换算成人民币，最便宜的 Hulu 会员月费为 38 元，最贵的乃非高级会员月费为 116 元。

　　相较之下，国内平台定价策略则在 20 元上下。已经进行过涨价调整的腾讯、爱奇艺，会员连续包月费用分别为 20 元、19 元。

　　因此，乔乔认为：“国内平台会员价格上调的空间还很大，并且，如果调价是建立在内容质量提高的基础上，相信用户的支持意愿一定高于超前点播等增项操作。现在以牺牲会员利益为代价，换来的增长难以持续。”

　　她列举了一些非常直观的变化，以前用户购买 vip，权益很明确，就是无广告和海量影视资源。再看现在，跳过广告之后，平台还“贴心”地给会员准备了专属广告；剧集更新节奏被一再放慢，《扫黑风暴》慢到一天一集，速度上会员已经与普通用户无异，以致于相声演员杨九郎、曹鹤阳在线催更上了热搜；同时，这也为超前点播等二次付费的套路做了铺垫。

　　“vip 权益给了一整页，积分兑券、好物推荐等等所谓的特权满天飞，最基础的视频体验却严重缩水。特别是超前点播一来，会员就像是买了个寂寞。”乔乔的吐槽，正是多数网友集中抱怨的问题。

　　而且，几乎所有变化都是悄然发生，在未得到用户的允许、用户不知情的情况进行的。前文提到的爱奇艺超前点播一案，平台败诉的原因就是未经用户同意，未尽到告知义务，擅自更新用户条款。

　　“违背契约精神，消耗用户信任，无疑是在挑战用户的底线。”乔乔认为，“这是在饮鸩止渴。”

　　音乐市场已经反垄断，视频平台也该管一管

　　版权保护的目的是规范行业，但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保护”一词逐渐变了味。越来越多维权活动更像是借保护之名，行竞争之实。

　　自《扫黑风暴》开播，相关的版权纠纷就未停过。闹得最凶的当属腾讯视频和抖音之间，前者向后者索赔高达 1 亿元。腾讯视频称拥有该剧的独家版权，已多次向抖音发送《侵权告知函》。而抖音方面则回应，该剧实际与抖音存在官方合作，且对用户上传的侵权视频，抖音已及时处理。

　　侵权罗生门背后，腾讯视频为何对抖音诉以天价，业内人士普遍认为除了版权纠纷，或还与长视频、短视频之间由来已久的竞争有关。今年 6 月份，腾讯视频和抖音之间就曾有过一次交锋，互诉对方侵权。

　　竞争因素掺杂进来，让版权保护这件事变得不再纯粹。手机里下了N个音乐、视频 APP 的喵小九对此深有感触，“版权就是平台之间互相掐架的武器。”

　　左：网易云右：QQ 音乐

　　“刚开始我只用网易云音乐听歌，结果网易云突然就没了周杰伦的版权，只好转到 QQ 音乐。但我还想听张杰，QQ 音乐又不行了，因为他的很多歌是网易云的独家版权。所以，我听歌最少需要下载两个 APP，开两个平台的 vip。”

　　挟天子以令诸侯，平台依仗版权不仅能打击竞争对手，更能直接决定用户体验。

　　好在，音乐市场的割裂已经浮现解决的希望。近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责令腾讯及其关联公司解除独家版权、停止高额预付金等版权费用支付方式。反垄断的重锤，正推动音乐市场恢复有序竞争状态。

　　回到视频赛道，平台掌握的独家版权除了上述用途，还肩负着盈利的重任。比如用户难以接受的超前点播，平台违背群众意愿坚持至今，利益是最根本的诱惑，独家版权则是底气所在。

　　“别的平台听不了周杰伦，只能买 QQ 音乐的会员。别的平台看不了《扫黑风暴》，只能会员加超级点播。”喵小九强调不能白嫖，“只好劝自己说这是在为喜欢的内容充值，并不是给平台充值。”

　　独家买断版权，用户选择受限，“音乐市场已经反垄断，视频平台也该管一管了。”包括喵小九在内，部分用户认为平台行为已经形成了实质性的垄断。

　　然而，平台方面不以为然。爱奇艺创始人、CEO 龚宇近日在财报后的电话会上就表示：“爱奇艺所处的行业是充分竞争的行业，反垄断对于爱奇艺和同业来讲没有大的影响和变化。”

　　谁在逼我看盗版？

　　至此可以得出结论，vip 用户看盗版的自相矛盾，核心成因在于平台不合理的付费机制，以及用户对相关操作的抵触心理。

　　引用网友的评论就是：以全集泄露对抗超前点播，盗版固然可耻，但平台不值得同情。

　　两个字概括——反噬。

　　平台利用独家版权、用户的信任快速变现，同时也招来反噬。向后望去，更严重的反噬还在路上。

　　2005 年起，国家版权局等有关部门开展打击网络侵权盗版专项治理“剑网行动”。快播播放器侵权案、国内最大字幕组团队人人影视被捕，一桩桩轰动全网的案件串联起来，宣告了盗版时代落幕，群众的版权意识和付费意愿也随之有了质的提升。

　　腾讯第二季度财报提到，得益于集团有效的市场推广，以及消费者日益增强的付费意愿，音乐付费会员数同比增长 41% 至 6600 万，视频付费会员数同比增长9% 至 1.25 亿。

　　另外两家长视频平台代表，爱奇艺截至二季度末，平台会员共计 1.062 亿；优酷虽未公开最新数据，但可以作为参考的是，2019 年阿里董事局主席张勇曾透露，当时 7.3 亿阿里数字经济体总用户中有 12% 是优酷付费会员，约为 8760 万人。

　　视频行业用了十多年时间，才把上网与免费之间的等号划掉。而平台近两年以单方面撕毁契约的超前点播等操作，成功使用户的付费意愿开起了倒车，这群版权意识较强的 vip 用户不得已又重新拾起了盗版。

　　部分用户的妥协虽然换来了一时的业绩增长，可长远来看，对付费意愿的打击实际上是平台断了自己的后路。因为随着行业整体会员规模见顶，接下来的竞争就是围绕存量用户展开，而用户的不信任和抵触足以致命。

　　值得注意的是，视频行业付费会员增长瓶颈已日渐凸显。

　　财报显示，腾讯视频近四个季度付费会员净增分别为 600 万、300 万、200 万、0。没有看错，今年第二季度腾讯视频会员规模遭遇了零增长的尴尬；爱奇艺这边的表现也不理想，2020 年第一季度会员规模达到 1.189 亿，随后连续三个季度陷入负增长困局。最近两个季度重回增长，可至今仍未达到此前的峰值。

　　为什么付费会员规模增长陷入停滞，甚至下滑？化整为零，问题其实出在用户不再为视频平台买单了。

　　“我看过一个比喻，你花钱买了一杯奶茶，喝了三分之一发现杯子里有隔层，隔层上的说明写着刚花的钱只能喝三分之一，然后每小时还能再喝两口，想一气喝完就要每口再付 3 块钱。”

　　乔乔反问道：“这个时候，你还乐意去排队买奶茶吗？”（本文首发钛媒体 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