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悲剧撕裂创投圈

　　文/赵小天

　　来源：20 社（ID:quancaijing_20she)

　　8 月 17 日，FA 李奇一起床，就发现自己的朋友圈被刷屏了：创投圈内赫赫有名的早期风投 DCM 的董事总经理，魏萌（Sara Wei）猝然离世，年仅 32 岁。她曾经主导了探探、Musical.ly（TikTok 前身）、脉脉等多家企业的投资，是一名多有建树、被认为乐观开朗和乐于助人的投资人。

　　她的朋友、行业内的合作伙伴，都用她的微信名字“Super Sara”来缅怀她，在朋友圈表达了自己的悲痛和不舍。

　　但很快，人们发现她是在参与一个名为“里程 LEGACY”飞跃力工作坊（公司全称：北京诚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下称“诚泉文化”）的活动中去世的。社交平台上出现了关于这一机构的讨论，认为涉及“精神控制”和“精神传销”，而魏萌可能是在课程活动中受到了刺激，才引发的悲剧。更有创始人表示，“投资人中很多人已经被发展进这个‘恐怖’课程。”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一事件的所有真相。但当外界开始把目光投向这一组织时，投资圈的反应近乎剧烈。消息公布后，很多投资行业从业者劝告大家远离类似机构。

　　但更多的投资人，则对这一事件保持缄默。也有不少人认为，相关的报道是在消费死亡。一名机构的董事总经理在即刻中写到，“感受到了一些无良媒体的无良消费，也许他们没有恶意，但他们一定不善良”。

　　也有人开始号召创投圈的朋友不要转发，“有资源的尽量找媒体圈删稿”。

　　机构疑云

　　最开始流传甚广的一个说法是，魏萌因为“在 4 人辱骂一个人的环节中情绪激动引发状况而过世”，此后，发布此说法的当事人又出面否认，称为“自我猜测”。

　　根据腾讯新闻《一线》，魏萌的一位朋友在朋友圈描述：LEGACY 课程打着“你要去拯救你的朋友和爱人”的旗号，曾让魏萌等学员反思“自己对不起谁，为什么工作这么忙，不好好照顾孩子，她就是烂人”，魏萌因此情绪激动崩溃。

　　《深网》接触到的一位 LEGACY 工作人员则表示，消息不属实，魏萌是在大笑过程中出事的。

　　据了解，北京诚泉文化的工作坊里，课程被分为四期，包括自觉力-飞跃力-里程-智泉。而魏萌参加的则是第二阶段的飞跃力工作坊，为期是整个五天，被描述为“一个强而有力的突破自我的机会”。

　　根据 20 社了解，魏萌在参加的第 3 天发生了事故。LEGACY 诚泉北京的官方公众号在声明中写道，她在课室中意外晕倒，现场紧急呼叫了 120 并送至朝阳医院救治。同时，官方账号寻求和征集有关脑部、心血管方面的专家资源以备会诊。

　　离世的消息传遍整个网络后，有一些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不对劲。“这不就是教练技术吗？换包装改名了而已。”参加过类似课程的李宇向 20 社介绍。

　　早在 2019 年，《南方周末》就对“教练技术”进行过报道。它最早从 1995 年开始在国内流传，这些课程号称能够培养“领导型思维”，也以“人生探索”、“人生蜕变”为名开展课程，进行不同的“游戏”，让学员绝对相信教练。羞辱、重建，都是课程中的环节。

　　“这个课程融入了一定的心理学技巧，但事实上是已经变形的那种。本质上是瓦解人对情绪阈值的自我防御及保护本能，通过一些活动以及各种各样的极端设计，名义上锻炼心理抗压能力的，类似特种兵训练里会用到的一些非常规手段。但本质上是摧毁一个人的自尊及意志，包括自我价值观，因为只有摧毁后，才能重建起新的体系。”有参加过类似课程的学员如此分析。

　　二十多年来，“教练技术”培训涉及传销、洗脑的争议不断，2016 年广东卫视、南方都市报曾报道，不少学员因为上这种课而家庭破裂。裁判文书网的信息也显示，甚至有学员在培训期间跳楼或者精神失常。

　　主业是“教练技术”培训的深圳众鼎商学院曾在新三板挂牌上市。2018 年 9 月，众鼎商学院 7 位主要负责人被采取强制措施，公司经营场所也被查封。这是国内破获的首例以“教练技术”为名通过非法有害培训实施精神控制的新型传销案。

　　深圳公安机关发现，众鼎商学院以“教练技术”为幌子，对学员通过“唤醒——蜕变——感召”三个阶段进行“改造”，形成以感召“海星”(新学员)精神控制为目的的非法培训机制，并引诱、逼迫参与者采取暴力和“软暴力”等手段不断发展“下线”人员参与，大肆骗取钱财。

　　而在 9 年前，《第一财经》则在一篇名为《“心灵课程”：巨大商机还是心灵黑洞》的报道里面，就已经提到北京诚泉文化发展有限责任公司。该公司曾对外名为“传承工作坊”，“英属维尔京群岛起承转合股份有限公司”、“领导才华探索工作坊”等。

　　在当时，如果上完命名为“探索”、“蜕变”、“里程”和“智泉”的四期课程，一名学员的花费超过 2 万元人民币。现在，根据参加过类似课程的人表示，上完四期费用大约需要 7 万元。

　　关键是，在诚泉文化的学习的过程中，老师也要求学生发展“海星”。他们宣称，这是“为了培养自己的爱心”，所以，“要把自己的成就分享给其他的亲人朋友一起参加这样一个美好的、可以给你更崇高的、更有意义的人生目标的培训。”

　　北京安定医院的一位医生向 20 社表示：“虽然不知道这个课程具体的内容，但真正对人有益的课程一定是让人很舒适的，不是操控，不是强迫反省。”

　　发声就是无良？

　　魏萌离世消息公布的当下，很多投资行业的从业者第一反应其实是劝告大家远离类似机构。一名知名 FA 机构的 VP 就呼吁，“大家真的要远离这种灵修班，希望（类似机构）能被取缔加判刑”。而一名顶尖风投机构的投资人则在下方评论，“传销组织”。

　　魏萌的朋友首先表达了愤怒。但不是对于参加活动的机构，而是对听说了这一事件后，前来询问相关情况的媒体。

　　她的一名同为投资人的朋友，一直在竭力帮忙挽救朋友的生命，在 ICU 外守了很久。此后，他在朋友圈斥责了“围观”，认为家属发声前，基于猜测臆想的消息转发、媒体采访，都是无良的。

　　此事发酵后，陆续有投资人对外发出呼吁，拒绝将魏萌的离世和“精神控制课”捆绑起来。一个有魏萌在的微信群里，有投资人出面“引导秩序”，希望不要讨论“Sara 跟这个课程的关系”。

　　“没有和家属确认过的消息不要发！对她有点起码的尊重。”一名投资人在朋友圈写到，“号召创投圈的朋友不要转发，有资源的尽量找媒体删稿。”

　　在一名投资人自己发出的拒绝媒体采访的对话截图中可以看到他的解释，“无论这个机构是好是坏，对逝者和机构都是无形的标签和注解。”

　　8 月 17 日晚间，“里程 LEGACY”旗下公众号“LEGACY 诚泉北京”转发魏萌丈夫的声明，确认了魏萌去世的消息。在声明中，魏萌家属表示目前网络上包括精神控制、洗脑、传销、辱骂等信息，严重失实。

　　他们无法忍受，一名行业的顶尖人物，和“洗脑课”“精神传销”被联系到一起。

　　事实上，这个课在互联网高管圈和投资人圈较有影响力，圈层文化也会辐射更多新学员加入。多篇相关报道指出，不只是投资人，甚至还有公司组织团队老板一起去，包括一些小企业家，是抱着沟通商业资源的目的去参加。

　　一位短视频创业者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自己的一位好友上这个机构的课后，竭力推荐身边人也去上，因为自己不太相信总是推辞，对方甚至“准备他付钱让我也去上”。

　　“这个机构的课也分为好几个阶段，我好友上了 2 个阶段，还闹着想继续上，被我们和他家人一起拦住了。那种特别真诚的推荐，不带任何分销成分的。搞的我更害怕。他们那种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推荐，我反而压力好大。”

　　据观察，这种课程挖掘人的心灵深处的痛，目标人群就是3、40 岁左右的人士。从家庭关系，事业成就，心里空虚等中年人最常见痛点出发，进行焦虑贩卖，放大一些人内心的痛，再进行治愈。

　　毕竟，五天 9800 元的课程，也算不上过分昂贵。此类课程设置也迎合了企业管理者在“领导能力”和“抗压能力训练”方面的需求。比如，LEGACY“飞跃力”项目简要介绍里提到的领导才能、团队的运作与合作，以及有影响力的沟通等。

　　被称为“金字塔尖上的人类”的投资人，在外界眼中一直有精英化标签，但成为此类课程的目标用户也不难理解。

　　这个行业同样压力巨大。竞争烈度自不用说，特别是这两年，投资人和创业者的天平正在倾斜，话语权正逐步向创业者转移。就连业内的“独角兽猎手”朱啸虎在中国投资人未来峰会上也承认：“现在都是投资人跪舔创业者，什么时候需要就马上给钱”。

　　这也意味着他们不会发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机会。商学院、商业夏令营、提升课程、商业峰会等等，也成为一些行业内投资人和创始人认识的重要场合，类似的工作坊也不例外。

　　其中的一部分人，常暴露于高压的环境下，面临复杂的商业博弈和人性拷问，这也就给 LEGACY 这类的“灵修”类压力课程的“兴盛”留下机会。